图为罗湖义工欧阳煦。
罗湖义工欧阳煦今年刚满40岁,今年4月看完电影《转山》,他突然萌生一个念头:骑车到拉萨。骑车到拉萨?听说这件事的人总把他上下打量一番,也难怪,他身板比较瘦,看起来体力似乎不够用,与骑行到种种骇人听闻的传说不太相称。上次登梧桐山,在一群蹬车的人里,他还是推车上山的那一个。
欧阳煦上一次骑车出远门,还是在大学刚毕业时。20出头的小伙子,蹬着永久牌山地车,从武昌到神农架,5天骑行500公里。对,我这样的一般人,也要骑车到拉萨,他说。
做了决定,他开始张罗着请假、准备行装、收集攻略、上下班和周末练习骑车。两个月后的6月30日,他出发了。沿着国道走了2200公里,平均两天翻越一座海拔4000米以上的高山,7月20日回到深圳,他觉得21天就像梦一样。
骑车去,只是胆量问题,他说,只要有决心,挪也要挪过去。他还随身带着一些铅笔,一路发给藏民孩子们。
在路上
欧阳煦拍回来的照片,有他的几乎张张虚焦,因为都是:站在某条道路边,脚架摆在另一头,咔嚓一声,收拾器材,继续上路。2200公里的路程,大部分时间只有自己一个人。他说。
出发之前,他在便携式音箱里拷了32G的音乐,他最喜欢的《无伴奏大提琴组曲》,在他的想象中,空灵急促的提琴声就像独孤九剑的感觉,将伴随他度过接下来的二十多天。可出发第二天,音箱就坏了。剩下的只有车架颠簸和轮子碾过路面的声音。
他对自己说:这一路上,连音乐也没有了。你必须要自己到达目的地。
起初是跟两个90后一起上路,翌日,两个孩子一个发烧,一个膝盖肿了,需要原地休息,他只能独自上路。一切随着自己的安排来,看到低吼的江水,澄澈的湖泊,雾气中沉默的青山,蓝天上的云彩霓虹,就停下来拍照。
有时候走得慢,一群群车友从他身边鱼贯而过,只听哗地一声 把我甩得无影无踪。他还遇上过格外热情的车友,他们不许他独自出行,还把饼干拿出来和他一起吃,他回赠他们葡萄糖。一个网名半星的车友和他很聊得来,一起骑了很久,还是走散了。
好在骑车在路上的人都慷慨豪爽,见面就是朋友兄弟,他说,与车友分吃食物、抢救缺氧晕厥的车友,是沿途常有的事儿,但车友们都不强求,各有各的节奏,遇到了就结伴同行,又自然地分别。
在折多塘,他还遇到一只小狗,也不乱叫,只轻快地跟在他背后。听说当地的小狗喜欢跟人走,他每走一段,就停下喂小狗吃几块饼干,给它补充体力。它陪着他走了几十公里,然后又是他一个人。
艰难行
在折多山下的工棚边,一位路人用炭笔留下字迹:极大的痛苦是精神的最后解脱——尼采。欧阳煦说,这句话是他心情的写照。
出发前夜,他住在国道边的车友之家,高低铺上躺着的都是骑车去拉萨的人。窗外整晚都是组装自行车的声音,他被吵得失眠。第二天,同行的两个90后像疯子一样往前冲,他犯着困,不断往自己身上浇水。浇一次管两三分钟,总算跟上了他们,他说。那天他们骑了150公里,后来通铺再嘈杂,他倒头就能睡。
也怪,在深圳骑100公里,要休息一星期,他说。可这一路上,他每天清晨7点出发,最晚到达目的地的时间是9点,却没想过睡懒觉这回事。
在二郎山18公里的蜿蜒山路攀行,他只能边推边骑,到了山顶再望下去,山下的车友像蚂蚁一样小,他大声朝他们打招呼,回声阵阵。翻越折多山时,他又说:二郎山算山吗?往后的山一座赛一座高。
从新都桥到雅江的路上,要翻越海拔4410米的高尔寺山。他回忆,那是入藏的第二道门槛,也是最困难的一天。路况极差,一些路段泥浆有半尺厚,汽车都开不过去。他扛着车上山,旁边就是兀立的山沟,缺氧头晕,差点掉下去。灰尘和泥浆染了一身。他用饼干向车友换了一条围巾,捂住口鼻,感觉方才好些。
翻过一座山,还有一座山,就在陷入孤独中几乎绝望时,他身边经过一辆车。在扬起的灰尘中,他看到车窗里伸出一只大拇指,也不说话,也不探头,就这么高高擎着,直到消失在视线中......他哭了。
他为记者读了那天的日记:人是泥人,车是泥车,连相机上都是泥,此外帽子和一双(备用)鞋丢了,兰牙眼镜掉在地上被汽车压烂了............这是炼狱,我一定要坚持下去,坚持到布搭拉宫!......后来我干脆就这么失控了,边骑边哭着,哽咽声在空荡荡、似乎永无尽头的高尔寺山盘山公路回荡。
那天晚上八点,他终于到达雅江。路边有藏民朝他喊:扎西德勒。他也回喊:扎西德勒!遇到同样满面灰尘的车友,问他明天还去理塘吗?路会更难走。他说:当然!再困难也要去!竟再也不害怕了。
未完成
一路上,欧阳煦见过狂暴的泥石流把公路蹂躏得面目全非,看到雨水腐蚀后的山坡不断滚下飞石,还有几次,抢劫差点就在眼前发生。但他说:我们这种人,血液里没有放弃,挪也要挪到拉萨。唯独有一次他放弃了,就在剪子弯山。
那天,剪子山正逢雨季。那不是温柔的南国的雨,他说。一片乌云飘来,哗地一声,晴地落大雨。2到3摄氏度的雨水浸湿衣服,他如同掉进冰窟窿里,雨点砸在脸上,简直让人无法抬头和呼吸。他浑身哆嗦,连车把手也握不稳,只好上了一辆昌河车。8个人的座挤了15个车友,碰到连汽车都走不动的路段,他们就下车一起推,实在太冷就生火来烤。
就在那时,还有车友坚持骑行。回忆起那一段,他既遗憾又觉得受到鼓舞。好样的,兄弟!他朝他们大喊加油。下次要把体力练好一点,一定要坚持骑完全程,他说。
欧阳煦的背包里装了几十支铅笔,送给沿途遇到的孩子,选这个礼物是因为重量轻,好携带,孩子们开心地收下。不下雨的时候,他把罗湖义工的褂子穿在身上。藏民问他:罗湖在哪里?在深圳。他们又问:深圳在哪里?在香港的旁边。
他向他们描述着这个现代世界里的种种风光,告诉他们自己是个义工。很多藏民还不知道义工是什么意思。义工啊,就是学雷锋。他说。藏民们知道雷锋,朝他点头说:雷锋,雷锋!
到拉萨的那一天,欧阳煦把罗湖义工的旗子罗雪儿在行动展开,就像每经过一座山峰时做的一样,他拍了张照。他说,下次要带更多罗湖义工骑车到拉萨。而他的下一个梦想是从拉萨骑到珠穆朗玛峰下,仍旧是那句宣言:像我这样的人,也可以骑到那里,挪也要挪过去!